啊啊,他又熬夜了。
所以,金碩珍今晚也在那小子那裡?笨蛋和笨蛋在一起,就是會幸福得目中無人。
罷了罷了,能藉此獨佔一張床也算是他的福利了吧。
睡吧,再不睡明早就是折磨精神的一天了。
快睡...快睡...
“啪嗒!”一聲,劇烈聲響讓他不由自主地彈跳起身,突如其來地讓他手腳發冷,心臟麻痺。
“你他媽去了哪裡!?”
女人的聲音,所以她大半夜的到底在亂吼亂叫些什麼?
外面不知道發出了什麼窸窸窣窣的交談聲,以致他忍不住打開門,從細縫查看外面的動靜。
金碩珍的的頭是低下來的,他的身材挺拔,從背後看,是一個無比英俊威風的背影。
但是,眼前的女人,他的母親,舉起巴掌直直賞了他一個巴掌。
響響亮亮,足以讓閔玧其眼睛睜大,呼吸一止。
“你憑什麼是我的兒子,和男人像狼狗般發情,竟然到現在才回來?”
他看見碩珍的手撫著自己的側臉,從指縫中,依稀可看見是紅透的巴掌印。不止如此,他的手正在顫抖,抖得不像一個正常人。
地上‘咔咔’直響。
“你的兒子?”牙齒在打顫,語氣在搖晃。“你說我是你的兒子?”
玧其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,他從來不曾見過如此壓抑、恨入深谷的表情,也沒有想過會在脾氣溫和,總被吃便宜的金碩珍臉上看見。
“你說從小就逼迫我四處漂泊的人是我的母親?你說一碗飯都不曾做給我的人是我的母親?你說在我和別人變得要好后又強行逼我離開的人是你,我的母親?你說口口聲聲說我是狼狗的人,是我的母親?”
一聲一句,撞擊著他的神經,即便充滿傷痛怨恨的人可以帶著面具過日子,始終還是有抒發的那個瞬間。
這場戰爭沒有那麼快結束。
“你該死的父親,你從小就是那麼可恨、乖僻,像足了他,每次看向你,我都想起他這個欺騙了我的同性戀!”
聽見了不該聽見的。
閔玧其閉上了眼睛,正要控制自己關上門,遠離別人的家事時——
“我若像著你,那麼我寧願遭受所有冷眼和批評,好過帶著腐爛的內臟,禍害別人的家庭!”
他的母親氣絕,眼裡充滿了震驚和惡心,沖回了房間,匆匆把門甩上。
他還來不及關上門,碩珍已經轉過身,打開了門,猛地在他的面前蹲坐了下來。
眼前的金碩珍,原來是滿臉淚痕的,原來他的嘴角流血了。
玧其伸出雙手,握住他垂落的手。
濕噠噠的,全是淚。
隔天。
金碩珍的臉腫的像頭豬,這是唯一一次他認為他的顏值下降得他認為智旻的臉還更加英俊。
他看著繼母拼了命要討好他的樣子,內心歎息,冷聲拒絕,
如果沒有昨天的插曲,他厭惡之心也許不會升到這個程度。
智旻來敲門了,應該是因為他翹了課,碩珍又沒有上學的原因吧。
“不要開門。”
玧其回頭看碩珍腫脹的臉,還有他穿著懶散睡衣的樣子,思考了半響。
“今天就先滾回去吧。”
他那樣轉告道。
“昨晚你都聽見了,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問題。”碩珍的右側臉依舊美好,他好像是故意不要轉頭的,照玧其這種情商高的人,就不追究他的小動作了。
“沒事幹嘛要扒開別人的痛楚。”他躺在床上,打算補回昨晚陪別人哭的睡眠。
對方終於轉頭看他,情緒在燈光萎靡下漸漸不明。
“我們今天離家出走吧。”
伴隨著睡意,他在閉眼前聽見這句靜悄悄又小心翼翼的話。
他從睡夢中驚醒,床上只有他一個人。
那是正常不過的事,但是猛然想起了碩珍在他睡前嘟囔的話。
廚房、客廳都沒有,他低聲罵了聲粗口,不顧父親的勸阻衝出門外。
他第一個想到的,就是他一生的摯友,樸智旻的家,但是單單看著地板上的鞋子,他就可以確定碩珍完全沒有過去。
樸智旻沒有家,那套虛假的殼,只是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場所,所以地上的鞋子一目了然,除了他固定的拖鞋,就是校鞋,也有可能私藏了一雙皮鞋,不過,也僅此而已。
這個城市沒有多大,只要有毅力,甚至只要步行一天就可以環遊整座城。
沒車沒交通的碩珍,到底有能耐去到多遠呢?
常年宅在家裡的閔玧其,此時記恨自己的魯莽舉動,徒步去找個人,還毫無指明。
不過,金碩珍,那個昨晚放聲痛哭的人,唯一能去的地方,也就只有那裡了。
陽光普照,閃閃發亮,熱風相迎。
“照你所願我們離家出走了。”
他看見躺在沙灘正中央的男人張開眼,然後出人意表地,他被拉扯,失衡倒在黃沙上。
“我在這裡躺了都有三個小時了,你真遲。”
這傢伙失意的時候不只麻煩,還挑剔。
“搞得全身都是沙了,你想怎樣?”玧其抬起雙臂,慢慢的黃沙撲向他的臉,惹得他好一陣的埋怨。
碩珍沒有回答,扯過他瘦骨如柴的手臂,強制躺了上去。
“智旻知不知道我離家出走?”
“怎麼可能知道。”
“今天沒有上學,又沒有事先通知他,嗚,我都幹了什麼....”
“還不止,你翹掉了晚餐,還讓我一起陪你。”
碩珍滾到他的肚子上高聲悲鳴。
“算了吧,你當乖小孩也夠久了,叛逆一下又不會死。”
冷風撞擊他的臉龐,咸咸黏黏,帶走他們額前的秀髮。
“你不會明白的吧,我一個人流浪了那麼久,只是為了不要讓自己看起來更加流離失所,所以才拼命跟著規則,當個品學兼優的好公民。”
碩珍的手指關節捉住自己的袖子,漸漸發白。
“我不曾有這種感覺,因為我對人生其實沒有過多的慾望,沒有什麼想證明的。”玧其直起了身板,轉頭看躺在沙上的碩珍。表情木然,雙眼透露著心中的荒涼。
他朝他笑露白齒。“你不是很喜歡音樂嗎?每天晚上晃著腦袋,眼睛里可不是壓根兒沒有慾望吶?”
玧其迅速別過了臉,耳朵也沒有紅,他是個很會隱藏情緒的人,碩珍想。
“想。但是不想。”
模棱兩可的答案讓碩珍正要追究,但是話一到喉嚨就被玧其突兀的舉動奪去了呼吸。
他忽然站起來衝出他的視線,撲進了海浪澎湃的大海。
我的天啊,大冷天的全身浸入水裡是要凍死嗎?
碩珍跳起來,沿著他的步伐走近片片漣漪,但已經回歸平靜的海面。
“喂!不要自尋短見啊!”碩珍在冷水前退怯,只能站在岸邊尖叫。
幸好,只是半分鐘,有個人影游了上來,很顯然,那就是玧其。
他的臉更加蒼白了,他原本以為他平時的肌膚就白的不像話,沒有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,他現在看起來隨時會昏倒,嘴唇發紫,眼睛紅澀。
碩珍豁了出去,一腳踏入水中,刺寒馬上滲入鞋內,麻痺異常。
玧其的嘴唇開始發抖,不,他的全身都在發抖,但是他在努力地游回上岸,這讓飽受寒冷的碩珍內心順了些。
“你在幹什麼!自殘?自殺?你嚇死我了!”碩珍拉著他上岸,誰知他一個頭暈,雙膝碰地,目光眩暈。
碩珍也只好硬拉起他,即使手被搓紅了,也依舊讓他訝異於玧其此時極冷的體溫,足以澆息所有不滿。
千辛萬苦,收緊折磨,碩珍背著昏迷的玧其,回到了自家。
母親用極度嚴厲的眼神刺穿他的身體,卻在一秒間在玧其慵懶的斜視下變得慈祥擔憂。
“我的天哪,你們去了哪裡?怎麼一身濕的?玧其你還好嗎?”母親一連串的問題搭配著極其戲劇化的憂傷神情,他別過了雙眼。
“母親,我們先回房了。”
接著他鎖上了房門。
“回到來頭髮都乾了,我幫你換件衣服吧。”碩珍從衣櫃拿出一些他平時會穿的衣物,將他們套上。
接著他留意到,他的身體又白又瘦,一雙腿,秀美得簡直堪比正值年華的少女。
“我應該不會發燒吧...”他懊惱地低聲呢喃。“與其生病,我還不如乾脆死掉算了。”
碩珍之後,終於明白這話的意思。
玧其隨後發了高燒入院,原來他曾經胃穿腸,身體大有毛病,很多忌口,身體弱不禁風。
看不出強勢冷漠的玧其原來那麼脆弱。
智旻從背後擁緊碩珍的腰,使他嚇了大跳。
“碩珍哥,玧其哥會不會從此有了後遺症?”智旻悶悶不樂,碩珍鮮少看他那麼低落,想必他們的感情深厚是個響噹噹的事實。
“後遺症?”
“嗯,上次他忽然貧血暈倒,醫生就讓他一直忌口,最後他什麼都不想吃,正好我不在,他一個人過了很艱辛的日子,剛回來,他就患上憂鬱症,成天渾渾噩噩。”
“憂鬱症?閔玧其?”碩珍宛如驚弓之鳥。
“你別不相信,這也不是秘密了,他有時候會睡在廁所的地板上割腕自殺,或者是木然地,在馬路旁邊站著,嚇死我們!”
即便智旻輕笑著說,但碩珍幾乎肯定,智旻的心宛如滴血。
“他有沒有去心理科?”他小心翼翼。
“在我和他爸的勸逼下去了好幾次,毫無進展,但是過了幾年,他愛上了做音樂,人就好點了。”
“做音樂?那他有沒有想把這個當做追尋的目標?”
“他很想的吧,但是他熬不下去的,精神上絕對可以,身體不允許。”
他的耳邊響起:
想。也不想。
然後跳海。
“我只是一頭熱,不必一整天看管著我。”玧其翻著死魚眼,從醫院放置著的玻璃杯拿進手掌中。
智旻的頭靠在墻壁,認真回視。
“你他媽跳海的事我還沒有和你算,現在你要去和娛樂公司簽約?我現在要等你和我解釋解釋。”
“我還以為你會支持我。”智旻感受到他略微失望的眼神,即便是在毫無表情的面具下。
“你決定了的事我不會阻止,我只是在等你解釋。”
“智旻,你知道當時我憂鬱症發作的時候,想起你的時候,是怎麼樣的嗎?”玧其難得勾起了嘴角,眼角皺在一起,出乎預料的很是可愛。
“我在想,我唯一的朋友現在正在受苦,而我現在無力,也許更加悲慘,如果我去煩他,也只是多添煩惱,如果我死了,他絕對交上更多朋友,前途美滿。”
他的臉僵硬了起來。
“我知道你的事,樸智旻。”玧其給他最後一擊,使他啞口無言。
“我知道你的母親和養母都對你施暴,我知道你的父親如今在監牢蹲著,我還知道你原本是那些男人的欺凌對象。”
心跳增快,他的喉嚨乾澀疼痛。
“我知道的,你走出來了,所以我當做不知,但你聽我說。”
他抬起雙頰。
“我和你說這些,因為我不會再回來了,輪到我要走出來了,有些話我一輩子不會再說第二次,比如剛才那些話,還有——”
“你和珍哥會長久的,相信我這個天才。”
後來玧其走了,他去的城市是碩珍的故鄉,其實公司的分家有很多,他唯獨去了那一間。
碩珍睡在智旻的肩膀里,回憶起自己的故鄉的模樣。
半響,他閉上了眼睛。
不已經有了家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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